我叫陆昭,是个赘婿。
所有人都觉得我窝囊,娶了个傻媳妇,从此被岳母一家当牛做马。
我的媳妇方锦书,确实“傻”。
她分不清好赖话,听不懂潜台词,做事一根筋,总能把人气得当场昏厥。
我那精明刻薄的岳母,想占她一尺布,她能“傻乎乎”地把岳母的整个衣柜都捐给乞丐。
我那游手好闲的大舅哥,想骗她一两银子,她能“傻乎乎”地让大舅哥背上一百两的债。
他们都骂她傻,骂我瞎,只有我知道。
每当夜深人静,我这位“傻”娘子,会把玩着手里的算盘,珠子拨得又脆又响。
她看我的眼神,清亮得像雪山顶上的冰。
她说:“陆昭,这家里的账,该算算了。”
那一刻我才明白,她不是傻。
她是在用所有人都看不懂的规矩,建一个只属于她的新世界。
而我,是她唯一的观众。
1.我那“傻”媳妇
我叫陆昭,入赘方家三年了。
街坊邻里都说,方家那个傻女儿锦书,配我这个穷秀才,算是门当户对。
一个傻,一个穷,凑一块儿过日子,谁也别嫌弃谁。
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媳妇方锦书,确实有点傻。
比如我岳母,当着我的面说:“锦书啊,你这身新衣裳料子不错,娘也想做一件,就是布不够。”
这是明摆着让她把布料让出来。
我要是识相,就该劝锦书孝敬长辈。
可锦书听完,眼睛一亮,很认真地看着岳母。
“娘,您是说,您没衣裳穿吗?”
岳母一愣,立马摆出悲苦的样子:“是啊,你爹走得早,我拉扯你们兄妹不容易,哪有闲钱做新衣……”
话没说完,锦书拉着她就往外走。
“娘,这好办,咱们去街上喊一喊,说您没衣裳穿,让好心人都捐一点!”
岳母的脸,瞬间就绿了。
“胡闹!我方张氏的脸还要不要了!”
锦书一脸无辜:“可是娘您需要新衣裳啊,脸面哪有身上暖和重要。”
岳母气得手指发抖,指着我骂:“陆昭,你看看你媳妇!傻成什么样了!我方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我低着头,没说话。
心里却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劲。
我这位傻媳妇,好像总能用最天真的话,堵住最精明的嘴。
下午,岳母又来了。
她换了个路数,开始哭。
说自己腰酸背痛,浑身难受,大夫说要用上好的人参片吊着气。
我那大舅哥方有德,也在一旁敲边鼓。
“妹夫,锦书,娘这病可拖不得。我听说回春堂有批新到的人参,就是贵了点。”
我兜里比脸还干净,自然是拿不出钱。
方有德的眼光,就落在了锦書手腕上那个成色不错的银镯子上。
那是她娘家陪嫁过来的,为数不多的值钱东西。
“锦书啊,你看娘都这样了,你这个做女儿的……”
锦书歪着头,看着岳母,眼神里满是担忧。
“娘病得这么重吗?连路都走不了了?”
岳母哼哼唧唧:“是啊……哎哟我的腰……”
锦书点点头,突然站起来。
“哥,你快去请个吹鼓手来!”
方有德懵了:“请吹鼓手干嘛?娘是病了,又不是……”
“娘病得这么重,万一挺不过去,现在不准备后事,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多不好。”锦书说得一脸认真,“咱们早点准备,让娘走得风光些。”
院子里,瞬间死一般地寂静。
我看见岳母的眼角在抽搐。
她“垂死病中惊坐起”,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方锦书!你想咒我死!”
锦书吓了一跳,往我身后缩了缩。
“娘,您不是说您快不行了吗?我……我怕来不及。”
岳母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一口气没上来,脸都憋紫了。
方有德赶紧过去给她顺气,一边顺,一边瞪我。
“陆昭!你就是这么管媳妇的?让她在这胡说八道!”
我能说什么?
我看着躲在我身后,只露出一双清亮眼睛的方锦书。
她看起来是真的被吓到了。
可我心里那个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晚上吃饭,岳母和大舅哥都没给我们好脸色。
饭桌上的那盘炒鸡,几乎全进了他们俩的肚子。
留给我们的,只有一碗泛着油花的汤。
锦书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白饭,吃得很香。
吃完饭,她去洗碗。
我就看见,她从灶台下面,摸出了一个油纸包。
打开一看,是半只烧鸡。
还热乎着。
她看见我,一点也不惊讶,撕了个鸡腿递给我。
“相公,吃。”
我愣住了:“你哪来的?”
“下午出门买的。”她小声说,“我知道他们不会给我们留菜。”
我看着手里的鸡腿,再看看她。
月光照在她脸上,她的表情还是那种天真无辜的样子。
一个傻子,会提前预判到晚饭没肉吃,然后自己偷着买烧鸡吗?
我没问。
我只是默默地啃着鸡腿。
鸡腿很香,但我心里,却翻江倒海。
这个家,好像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我这个媳妇,更不是别人嘴里说的那个傻子。
2.大舅哥的地契
我那个大舅哥方有德,是个标准的败家子。
读书读不进,种地嫌太累,做生意又没本钱。
整天就跟着镇上的一群地痞流氓混,唯一的本事,就是赌。
十赌九输。
输了钱,就回家找岳母要。
岳母没钱,就来找我们。
这天,方有德又输急眼了。
他鼻青脸肿地跑回来,跪在岳母面前哭天抢地。
说自己欠了**五十两银子,再不还,就要被剁掉一只手。
岳母心疼儿子,抱着他一起哭。
哭完了,两个人就一起来我们屋里。
“锦书,陆昭,你们无论如何要救救你哥啊!”岳母一进来就开嚎。
我心里冷笑,我们拿什么救?
我一个穷秀才,靠代写书信赚点零花,一个月都见不到一两银子。
方有德的眼睛,像狼一样,盯上了我们床头的一个小木匣子。
里面装着的,是锦书出嫁时,她外祖母给她的压箱底——城南二亩水田的地契。
那地不值钱,一年也就几两银子的收成。
但那是锦书唯一的念想。
“锦书,我知道你还有二亩地。”方有德开口了,“你先把地契拿去当了,救哥哥一命。等哥将来有钱了,一定加倍赎回来还你!”
这种鬼话,三岁小孩都不信。
我刚想开口拒绝,锦书却拉了拉我的袖子。
她看着方有德,眼神很清澈。
“哥,你要地契?”
方有德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好妹妹,救命啊!”
锦书没说话,转身从匣子里拿出了地契。
岳母和方有德的眼睛都亮了。
我心里一沉,想去拦。
“锦串,别……”
锦书却把地契递给了方有德。
“哥,地契可以给你。”
方有德大喜过望,伸手就要来拿。
“但是,”锦书慢慢地说,“我有个条件。”
“别说一个,一百个都行!”方有德拍着胸脯。
锦书笑了,笑得像个孩子。
“我不懂当铺的规矩,怕你把地契当便宜了。你带我去,我亲眼看着,当够五十两银子,我就放心了。”
我愣住了。
那二亩破地,撑死也就值三十两。
怎么可能当够五十两?
方有德也愣了。
但他被钱迷了心窍,觉得锦书傻,好糊弄。
“行!妹妹说怎样就怎样!”
岳母也不疑有他,催着他们快去。
“早去早回,别耽搁了。”
我看着锦书跟着方有德走出院子,心里七上八下的。
过了一个时辰,锦书一个人回来了。
她手里拿着一张当票,还有……一根麻绳。
我赶紧问:“怎么样了?方有德呢?”
锦书把当票递给我。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押方有德一人,当银五十两。限三月内赎回,逾期不赎,卖身为奴。
我整个人都傻了。
“你……你把你哥给当了?”
锦书点点头,表情很平静。
“是啊。”
她慢条斯理地解释起来。
“我们去了当铺,掌柜的说地契最多值三十两。我哥不信,非说值五十两。”
“我就问掌柜,那什么东西值五十两呢?”
“掌柜的说,一个壮劳力,签了活契,能值。”
“然后我就问我哥,地契不值钱,那他自己值不值五十两。”
我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方有德肯定拍着胸脯说自己值。
“我哥说他当然值。我就让掌柜写了字据,我哥自己画了押。”
锦书看着我,眼睛眨了眨。
“相公,我做得对不对?我哥亲口说他值五十两的,我总不能让他骗我吧?”
我看着手里的当票,又看看她天真的脸。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冒上来。
对不对?
太对了!
用魔法打败魔法,用无赖的逻辑干掉无赖本人!
没过多久,岳母就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有德还没回来?锦书,你哥呢?”
锦书把那根麻绳递过去。
“娘,哥说他暂时不回来了。他把这个给你,说让你先用着。”
岳母接过麻绳,一脸茫然:“这是什么?”
锦书说:“哥说,他把自己当了五十两银子还了赌债。这根麻绳,是让你想他的时候,可以上吊用的。”
最后那句话,当然是锦书自己加的。
岳母两眼一翻,当场就厥了过去。
整个方家,乱成了一锅粥。
而我,看着我那坐在桌边,安安静静喝着白粥的“傻”媳妇。
第一次觉得,这个家,好像要变天了。
3.表妹的“好心”
岳母被气病了。
躺在床上有气无力,使唤我端茶倒水。
一边喝,一边骂锦书是不孝女,骂我是丧门星。
我左耳进,右耳出。
我只想看看,锦书下一步打算怎么走。
方有德被当了,家里少了个最大的开销,日子反而清净了些。
但麻烦,总会从别的地方冒出来。
这天,我那位远房表妹,叫柳絮的,提着一篮子鸡蛋上门了。
她是我岳母娘家那边的亲戚。
生得一张巧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一进门,就扑到岳母床边,哭得梨花带雨。
“姑妈,您受苦了!我一听说您病了,心都碎了!”
岳母拉着她的手,也开始抹眼泪。
“还是你心疼我啊……不像我那个白养的女儿……”
柳絮一边给岳母捶背,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着锦书。
“表姐也是太单纯了,被人骗了都不知道。那陆……那表姐夫,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站在一旁,鼻子都气歪了。
这盆脏水,就这么泼到我头上了?
锦书好像没听见。
她正蹲在院子里,很认真地给一只蚂蚁搬家。
柳絮看她没反应,又提高了声音。
“姑妈您放心,从今天起,我就搬过来照顾您!家里的活儿我全包了,不能再让表姐这么累着了。”
岳母感动得热泪盈眶。
“好孩子,真是我的好外甥女!”
于是,柳絮就这么顺理成章地住了下来。
她确实很“勤快”。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
然后做好早饭,先给岳母端去,剩下的才给我们。
但很快,我就发现了不对劲。
家里米缸里的米,下得特别快。
我橱柜里藏着的一小罐冰糖,没几天就见了底。
还有我刚买回来给锦书补身子的一只老母鸡,炖了汤,我们俩连个鸡翅膀都没见到,柳絮说,全给姑妈补身子了。
可我明明看见,她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地往自己屋里端东西吃。
我跟锦书提了一嘴。
锦书听完,没什么表情,只是“哦”了一声。
第二天,柳絮当着岳母的面,又开始上眼药。
“姑妈,不是我说。咱们家这日子,得精打细算着过。我看表姐花钱就有点大手大脚。”
岳母立刻来了精神:“怎么说?”
“就说这米吧,我看着都心疼。表姐每次淘米,都跟倒米似的,淘掉的可比下锅的还多。”柳絮一脸痛心疾首,“还有那菜,择都不择就下锅,好的坏的全混在一起。这不是糟蹋东西嘛!”
岳母一拍床板:“这个败家女!陆昭,你也不管管她!”
我还没开口,锦书从外面走进来。
她手里拿着一个账本和一支笔。
她走到柳絮面前,很认真地问:“表妹,你说得对。我太笨了,不会持家。以后家里的采买和开销,都交给你来管,好不好?”
柳絮眼睛都亮了。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管了家,那家里的钱,还不是她说了算。
“表姐你放心,我一定把家管得妥妥当当!”她信誓旦旦。
锦书点点头,把账本和笔塞到她手里。
“这个给你。从今天起,家里买一根针,一根线,你都要记下来。每天晚上,念给娘听,也念给我和相公听。这样我们才能跟你学习怎么勤俭持家。”
柳絮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记账?还要每天念?
那她还怎么从中捞油水?
岳母却觉得这个主意好。
“对!就该这样!让她好好学学!”
锦书又补充了一句,语气特别天真。
“还有,以后家里丢了东西,就都算在管家的人头上。谁管家,谁负责赔。这样才公平,对吧,娘?”
岳母想都没想就点头:“对!公平!”
柳絮的脸,彻底变成了苦瓜色。
这哪是让她管家,这分明是给她上了个金箍。
从那天起,柳絮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她买什么,都得记账。
晚上还要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一笔一笔地念出来。
有次她想给自己买盒胭脂,就偷偷在账本上写“猪油一斤”。
结果锦书听完,一脸好奇地问:“表妹,我们家厨房还有半罐猪油呢,你又买一斤干什么呀?是怕以后闹饥荒吗?”
一句话,把柳絮问得满头大汗,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清楚。
没过几天,岳母放在床头的一支银簪子不见了。
岳母急得火烧眉毛。
锦书慢悠悠地走到柳絮面前。
“表妹,娘的簪子丢了。按照之前的规矩,该你赔了。”
柳絮脸都白了:“不是我拿的!”
“我知道不是你拿的。”锦书说,“但是规矩就是规矩。谁管家,谁负责。”
柳絮急得快哭了。
那支簪子,少说也值五两银子,卖了她都赔不起。
最后,她只能哭丧着脸,在屋里屋外翻了个底朝天。
终于,在鸡窝的草堆里,找到了那支簪子。
簪子找到了,但柳絮的脸,也丢尽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不是她偷的,还能是谁?
又过了两天,柳絮灰溜溜地卷铺盖走了。
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没跟岳母打一声。
岳母气得大骂她白眼狼。
我看着锦书。
她正坐在院子里,继续给那窝蚂蚁搬家。
阳光照在她身上,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看起来,还是那么人畜无害。
可我知道,这个家里,最厉害的那个猎人,已经布好了所有的陷阱。
4.恶邻张屠户
柳絮走了,家里清净了几天。
但我们家跟邻居张屠户的矛盾,却越来越深。
张屠户人高马大,一脸横肉,是镇上有名的泼皮。
他家院子和我们家就隔着一道半人高的土墙。
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把自家养的鸡鸭赶到我们院子里来。
那些鸡鸭,把我辛辛苦苦种的几垄青菜啄得乱七八糟。
我去理论过几次。
张屠户眼一横,说:“你家院子门没关好,鸡自己跑进去的,怪我咯?”
我气不过,想跟他动手,又打不过他。
这事儿就一直这么僵着。
最近,这张屠户越来越过分。
他开始往我们院子里扔垃圾,骨头、烂菜叶,什么都有。
搞得院子里臭气熏天。
岳母也怕他,不敢作声。
只是在家里骂,说我这个男人没用,连个邻居都搞不定。
这天,我忍无可忍,又去找张屠户。
结果他直接把门一关,理都不理我。
我气冲冲地回到家,一脚踢在院门的门槛上。
“总有一天,我要搬走!再也不受这鸟气!”
锦书从屋里走出来,递给我一杯水。
“相公,别气了。”
我喝了口水,火气还是没消。
“怎么能不气!你看这院子,都快成垃圾堆了!”
锦书看着满地的狼藉,没说话。
她转身回了屋。
我以为她跟岳母一样,也觉得这事儿没法管。
可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砰砰砰”的声音吵醒。
我跑到院子里一看,人都傻了。
锦书正拿着一把锤子,在敲我们和张屠户之间的那堵土墙。
她力气不大,但很有耐心,一锤一锤地敲。
墙上已经被她敲出了一个脸盆大的洞。
我赶紧跑过去抢下她的锤子。
“锦书,你疯了!你在干什么!”
锦书指着那个洞,一脸认真地说:“相公,你看。这张大叔天天帮我们扔垃圾,多辛苦。我想着,干脆把墙打通,以后他扔垃圾就方便多了,不用再费劲往墙上扔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神仙逻辑?
人家是欺负我们,她倒好,还想给人家提供便利?
就在这时,隔壁张屠户也被吵醒了。
他趿拉着鞋就冲了出来,看见墙上的大洞,眼睛都红了。
“好啊你个傻婆娘!敢拆我的墙!看我不打死你!”
他举着拳头就冲了过来。
我赶紧把锦书护在身后。
锦书却从我背后探出头来,一脸无辜地看着张屠户。
“张大叔,我是在帮你呀。你不是喜欢往我们院子扔东西吗?这样多方便。”
张屠户的拳头停在了半空中。
他被锦书的话噎住了。
他总不能承认,自己就是故意欺负人吧?
锦书又说:“而且,墙打通了,你家的鸡鸭也方便过来吃菜了。你看,我把菜都种在墙边了,它们一过来就能吃到。”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果然,她把之前被啄得乱七八糟的菜地,重新整理了一下,还种上了新苗。
位置,正好就在那个洞的旁边。
张屠户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要是默认了锦书的话,那以后他家的鸡鸭再过来,就等于是他故意放过来的。
再往我们院子扔垃圾,也成了我们“允许”的。
这哑巴亏,他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你……你……”张屠户指着锦书,气得说不出话来。
锦书还在火上浇油。
“张大叔,你别客气。以后有什么不要的东西,直接从洞里递过来就行。我们家正好缺个垃圾堆。”
“噗——”
我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张屠户的脸,彻底变成了猪肝色。
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转身回屋,拿了泥和砖头,气冲冲地开始补墙。
他不仅把那个洞补上了。
还连夜把整面土墙都加高了半尺。
从那天起,别说垃圾了,连一根鸡毛都没再飘进我们院子。
他养的那些鸡鸭,也被他用篱笆牢牢地圈了起来。
岳母看得啧啧称奇。
“这傻子,还有办成事的时候?”
我看着锦书。
她正蹲在墙角,用小木棍逗着一只路过的蜗牛。
仿佛刚才那个言语犀利,把恶邻逼得节节败退的人,根本不是她。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
“锦书,谢谢你。”
她抬起头,冲我笑了笑。
那笑容,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
“相公,我们是夫妻呀。”
那一刻,我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有点软,有点暖。
5.谁家的野男人
日子安稳没几天,新的风波又来了。
镇上开始传一些风言风语。
说我白天去学堂教书后,总有一个野男人,偷偷摸摸地来我们家。
这话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说那男人长得挺俊,出手还大方,每次都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流言这种东西,传得最快。
没两天,整个镇子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充满了同情和鄙夷。
岳母第一个坐不住了。
她把我叫到跟前,指着我的鼻子骂。
“陆昭!你真是个废物!自己媳妇都看不住,我方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我心里窝火。
我相信锦书不是那样的人。
但流言猛于虎,我说什么都没用。
方有德也从当铺被赎回来了。
是岳母东拼西凑,还卖了自己两件首饰,才把他弄回来的。
他在当铺吃了苦头,人倒是老实了点,但嘴巴还是那么臭。
“妹夫,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抓个现行!不然咱们方家以后还怎么见人?”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岳母连连点头:“对!抓现行!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狗东西!”
于是,一场由我岳母和大舅哥主导的“捉奸”大戏,就这么轰轰烈烈地筹备起来了。
第二天,我照常出门去学堂。
但我没走远,而是绕到后街,翻墙回了家,藏在了院子里的柴火堆后面。
岳母和方有德,则躲在了堂屋的门后。
我们三个人,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就等着那个“野男人”上钩。
锦书对此一无所知。
她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
院门,真的被人推开了。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年纪约莫三十来岁,穿着一身不错的绸衫,手里果然提着两个大食盒。
长得,确实比我体面。
我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传言是真的?
我看见躲在门后的岳母和方有德,已经激动得浑身发抖,就准备冲出去了。
那个男人径直走到锦书面前,把食盒放在石桌上。
“锦书姑娘。”他开口了,声音很温和。
锦书抬起头,看见他,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你来啦。”
“嗯,这是我们东家让送来的。说是感谢你上次的指点。”男人笑着说。
锦书点点头,打开食盒看了一眼。
里面是些精致的点心和一只烧鹅。
“替我谢谢你们东家。”她说。
男人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锦书。
“东家还说,这是这次的谢礼。以后每个月,都会按时送来。”
锦书接过来,掂了掂,应该是银子。
看到这里,岳母和方有德再也忍不住了。
“好啊!人赃并获!”
方有德大吼一声,从门后跳了出来。
岳母紧随其后,手里还抄着一根擀面杖。
“狗男女!不要脸!”岳母冲上去就要打人。
那个男人显然没见过这阵仗,吓得连连后退。
锦书却很冷静。
她站起身,挡在了那个男人面前。
“娘,哥,你们干什么?”
“干什么?方锦书,你还装傻!”方有德指着那个男人,“他是谁!为什么给你送东西送银子!”
锦书看了看那个男人,又看了看方有德。
然后,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方有德。
“哥,你不认识他了吗?”
方有德一愣:“我凭什么认识他?”
“他是‘一本万利’**的伙计啊。”锦书慢悠悠地说,“你上次,不就是在他家输的钱吗?”
方有德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那个男人也反应过来了,赶紧解释:“误会!都是误会!我叫阿四,是**王掌柜的伙计。方大爷,您不记得我了?上次就是我把您送去当铺的。”
这下,轮到岳母傻眼了。
她手里的擀面杖,举在半空中,不知道是该打还是不该打。
我从柴火堆后面走了出来。
我看着锦书,心里全是疑问。
“锦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锦书这才不紧不慢地把事情说了。
原来,上次方有德去赌钱,输了五十两。
但实际上,那个**出老千,坑了他。
锦书把他当去当铺后,就拿着方有德的欠条,去找了**老板王掌柜。
她没吵没闹,就是给王掌柜算了一笔账。
她说:“王掌柜,我哥欠你五十两。我把他当了,也能还你。但是,你开**,是为了求财,不是为了结仇。我哥虽然不争气,但他认识镇上所有的地痞无赖。这些人人品不好,但特别讲义气。他们要是知道我哥因为你的骗局被卖身为奴,天天来你**门口静坐、哭丧、泼狗血,你的生意,还做得下去吗?为了这五十两,损失成百上千两的生意,这笔买卖,划算吗?”
然后,她又给王掌柜指了条“明路”。
她说,她知道镇上哪几户人家最近发了横财,哪几个外地客商最有钱,而且人傻钱多。
王掌柜是个聪明人。
他一听就明白了。
他不仅免了方有德的赌债,把他从当铺赎了回来(岳母凑的钱他全退了),还承诺以后每个月都给锦书一笔“封口费”,或者叫“信息费”。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野男人。
只有一个被锦书拿捏得死死的**老板,派伙计来给她送钱。
听完这一切,院子里鸦雀无声。
岳母和方有德的脸,比调色盘还精彩。
他们精心策划的“捉奸”大戏,变成了一场天大的闹剧。
而他们自己,就是戏里最蠢的两个小丑。
我看着锦书。
她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只是说了一件今天天气不错的小事。
可我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我读了那么多圣贤书,讲的,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可我,却从来没用好过。
反倒是我这个“傻”媳妇,把它用得炉火纯青。
6.一碗长寿面
岳母的寿辰到了。
按理说,这是件大事。
但我那个大舅哥方有德,自从上次“捉奸”变“送钱”的闹剧之后,就彻底蔫了。
他现在看锦书的眼神,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让他出钱给岳母办寿宴,他是一个子儿都掏不出来。
岳母没办法,只能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
她把我俩叫到房里,唉声叹气。
“养儿防老,我算是白指望你哥了。锦书啊,娘这寿宴,就靠你了。”
锦书眨眨眼:“娘,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风风光光地办!”岳母来了精神,“去福满楼,定三桌席面!把三姑六婆都请来,让他们看看,我方张氏的女儿女婿,有多孝顺!”
我心里算了笔账。
福满楼是镇上最好的酒楼,三桌席面,没有二十两银子下不来。
我们哪有那么多钱。
**那边每个月送来的“信息费”,锦书都收着,我也没问过有多少。
但肯定不能这么糟蹋。
我刚想开口,锦书又抢了先。
她一脸赞同地点头:“娘说得对!是该风光风光。”
岳母大喜:“那你赶紧去定席!”
“可是,”锦书话锋一转,“我听人说,在外面办寿宴,那是给外人看的。真正孝顺的子女,都是亲手给娘做长寿面,那才叫有福气呢。”
岳母愣住了:“有这说法?”
“是啊。”锦书说得煞有其事,“面,代表长长久久。亲手做的,代表心诚。这福气,比山珍海味还金贵呢。”
我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差点笑出声。
岳母这人,最好面子,也最信这些虚头巴脑的福气、运道。
她被锦书说得一愣一愣的,居然有点心动了。
“再说了,”锦书继续加码,“您想啊,您把亲戚们都请到家里来。我跟相公,亲自下厨,把热腾腾的长寿面端到您面前。您当着大家的面一吃,别人会怎么说?”
“怎么说?”岳母下意识地问。
“他们会说,‘瞧瞧方家大娘,多有福气!女儿亲手做的长寿面,这可是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孝心啊!’”锦书模仿着别人的语气,说得活灵活现。
岳母的眼睛,彻底亮了。
对啊!
花二十两银子在外面吃一顿,人家最多夸一句有钱。
可要是在家吃一碗女儿亲手做的面,那夸的可就是自己教女有方,福气满满了!
面子,里子,都有了!
“好!好!”岳母一拍大腿,“就这么办!锦书,那长寿面,你可得好好做!”
“娘您放心。”锦书笑得像朵花。
于是,一场耗资二十两的豪华寿宴,就这么被锦书一碗“画出来”的长寿面,给顶替了。
寿辰那天,家里果然来了不少亲戚。
锦书和我,在厨房里忙活。
其实就是下个面条,卧两个鸡蛋,再烫几颗青菜。
成本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个铜板。
但锦书做得特别认真。
和面,擀面,切面,每一步都亲力亲劳。
面端上去的时候,岳母坐在主位上,脸上笑开了花。
她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吃了一大口。
“好吃!真好吃!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面!”
亲戚们也都纷纷附和。
“大娘好福气啊!”
“是啊,女儿这么孝顺,女婿又是个读书人,以后有的是福享!”
岳母听着这些恭维,嘴都快咧到耳根了。
她觉得,自己这场寿宴,办得比在福满楼还有面子。
送走客人,岳母把我俩叫住,破天荒地夸了锦书几句。
“今天这事,办得不错。”
然后,她话锋一转。
“不过,省下来的那些钱呢?你该拿出来给我了吧?”
我心里一紧。
来了,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她压根不是为了什么福气,就是为了那二十两银子。
锦书却好像早就料到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岳母。
“娘,钱都在这了。”
岳母接过去,打开一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布包里,不是银子,而是一堆铜板。
叮叮当当,数了数,正好二十文。
“这……这是怎么回事?”岳母的声音都变了。
“就是做长寿面的钱啊。”锦书一脸无辜,“面粉五文,鸡蛋四文,青菜三文,柴火八文。正好二十文。我一文都没落下,全给您了。”
岳母的嘴唇开始哆嗦。
“那……那剩下的钱呢?”
“剩下什么钱?”锦书歪着头,满脸都是?“我们本来就没打算去福满楼啊,所以也就没有那笔‘剩下’的钱。娘,您过寿,我给您做碗面,花了二十文。这账,没错吧?”
没错。
账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逻辑上,一点毛病都没有。
岳母被这套“傻子逻辑”给绕进去了。
她想发火,却找不到理由。
是她自己同意了吃长寿面的。
是她自己夸面好吃的。
现在再要钱,不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冲着钱去的吗?
她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最终,岳母拿着那二十文钱,手抖得跟筛糠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憋着一肚子气回房了。
我看着锦书。
她把剩下的面汤端起来,小口小口地喝着。
月光下,她的侧脸,有种说不出的宁静和……锋利。
她总能用最简单的方式,直击问题的核心。
釜底抽薪,一击致命。
我觉得,我这辈子读的书,可能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真正的智慧,从来不写在纸上。
7.谁动了我的猪
为了改善生活,我跟锦书商量,在后院圈了块地,养了头小猪。
想着等过年,杀了吃肉。
这事儿岳母和方有德是知道的,也没反对。
反正喂猪的泔水,也不用他们花钱。
小猪一天天长大,膘肥体壮,看着就喜人。
可就在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的时候,出事了。
猪,丢了。
我一大早去喂猪,发现猪圈的门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我当时就急了,满院子地找,都没找到。
这头猪,是我们下半年唯一的指望。
丢了猪,等于这个年都过不好了。
岳母和方有德也出来看热闹。
“哎呀,这么大一头猪,怎么说没就没了?”岳母假惺惺地说。
方有德则在一旁幸灾乐祸:“肯定是哪个天杀的贼给偷走了!妹夫,你可得看好门户啊。”
我气得说不出话。
我们家的院墙那么高,贼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偷走一头两百斤的猪?
唯一的可能,就是家贼难防。
我的目光,落在了方有德的身上。
他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我心里就有数了。
锦书闻声也走了出来。
她看了看空荡荡的猪圈,没说话。
只是绕着猪圈走了一圈,然后蹲下身,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走过去,想跟她说我的怀疑。
锦书却对我摇了摇头,示意我别做声。
她站起来,走到岳母和方有德面前,一脸焦急。
“娘,哥,猪丢了可怎么办啊!那可是我跟相公的全部家当啊!”
她说着,还挤出了几滴眼泪。
岳母安慰道:“丢了就丢了吧,就当破财免灾了。”
方有德也说:“是啊妹妹,别哭了,一头猪而已。”
他们越是这么说,我心里越是肯定,这事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肯定是方有德偷了猪,卖了钱,又拿去赌了。岳母八成是知情的。
锦书哭了一会儿,突然擦干眼泪,说:“不行!我得去报官!”
岳母和方有德脸色都是一变。
“报官?为了一头猪,至于吗?”岳母说。
“当然至于!”锦书说得理直气壮,“这可不是普通的猪!这是我专门给城里李员外准备的‘功德猪’!”
“功德猪?”所有人都愣住了。
“是啊。”锦书开始一本正经地编故事,“前几天我去庙里上香,正好碰到李员外的夫人。她说李员外最近身体不好,高僧指点,说需要找一头有灵性的猪,替他挡灾。只要把这头猪供奉起来,就能保李员外长命百岁。”
她越说越玄乎。
“我一听,就想到了我们家的猪。我就跟李夫人说,我家的猪,从小听我相公念圣贤书长大,最有灵性。李夫人一听可高兴了,当场就给了我十两银子定金,说等过年的时候,要花一百两银子,把我们的猪请过去当‘功德猪’!”
一百两银子!
岳母和方有德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他们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锦……锦书……你说的是真的?”岳母的声音都在发颤。
“当然是真的!”锦书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子,“喏,这就是李夫人给的定金。本来想等过几天再告诉你们,给你们一个惊喜的。”
那银子,我认得。
就是**送来的“信息费”。
方有德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像是吞了一百只苍蝇,脸都绿了。
嘴唇哆嗦着,看着锦书。
“现在好了!”锦书一拍大腿,又开始嚎啕大哭,“一百两银子的‘功德猪’丢了!李员外要是怪罪下来,说我们骗他,把我们送到官府去可怎么办啊!”
她一边哭,一边看着方有德。
“哥,你说这贼也太缺德了!他偷走的不是猪,是咱们全家人的性命啊!”
方有德“扑通”一声,跪下了。
他抱着脑袋,嗷嗷地哭。
“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啊!”
这下,不用审了。
全招了。
原来,他昨天半夜,真的偷偷把猪拉出去卖了。
卖了十五两银子。
今天一早,就输了个精光。
岳母也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她做梦也想不到,儿子卖掉的,不是一头猪,而是一座金山。
还惹上了杀身之祸。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岳母六神无主。
所有人都看着锦书。
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锦书止住哭,想了想,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把猪找回来。哥,你把猪卖给谁了?”
方有德哭着说:“卖……卖给东街的王屠户了……”
“那还不快去!”锦书当机立断,“我们全家一起去!就是跪下求,也得把‘功德猪’求回来!”
于是,一副滑稽的景象出现了。
方有德和岳母,哭天抢地地冲在最前面。
我和锦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一家人,浩浩荡荡地杀向了东街的王屠户家。
我知道,这出戏,还没唱完。
而我那“傻”媳妇,才是真正的导演。
8.王屠户的“道理”
王屠户也是个横人。
我们一家人冲到他肉铺的时候,他正光着膀子,手起刀落,在分解一头刚杀的猪。
那猪,看着眼熟。
方有德“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肉铺前面。
“王大哥!王大爷!求求你,把那头猪还给我吧!”
王屠户被他这举动搞蒙了。
他把刀往案板上一插,嗡嗡作响。
“方有德,你小子发什么疯?钱货两清,你还想把猪要回去?”
岳母也跟着哭嚎:“王兄弟,是我们错了,我们不卖了!钱我们退你,双倍退你!”
王屠户冷笑一声。
“双倍?三十两?我这猪都杀了,开膛破肚了,你让我怎么还你?你们当我王某人是开善堂的?”
他说的是实话。
猪已经杀了,再要回去,根本不可能。
方有德和岳母都绝望了。
完了,一百两银子飞了,还要吃官司。
周围也围上了一圈看热闹的街坊。
大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锦书慢慢地走了上去。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她先是很有礼貌地对王屠户福了一福。
“王大叔,给您添麻烦了。”
王屠户见她一个弱女子,态度还算客气,脸色缓和了点。
“方家媳妇,这事儿不怪你。是你家男人不地道。”
“是。”锦书点点头,承认了,“是我哥的错。但是,王大叔,您知道您杀的这头猪,是谁家的吗?”
王屠户一愣:“不是你家的吗?”
“是,也不是。”锦书摇摇头,开始她最擅长的“表演”。
她指着案板上的猪肉,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周围所有人都听见。
“这头猪,其实是城东李员外家的。”
李员外的名头,在镇上无人不知。
是首富。
“李员外家丢了猪,怎么跑到你这来了?”王屠户皱起了眉。
“不是丢了。”锦书说,“是我哥,偷了李员外家的猪,然后卖给了您。”
这话一出口,全场哗然。
偷东西卖,这性质可就变了。
买卖赃物,买家也要担责任的。
王屠户的脸也变了。
“你……你别胡说八道!他明明说是自己家的猪!”
“我哥是个赌徒,他的话能信吗?”锦书反问,“您想想,这么肥的猪,市面上少说也值二十两,他为什么十五两就急着卖给您?不就是因为来路不正,心里有鬼吗?”
王屠户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当时确实觉得占了便宜,没多想。
锦书继续说:“李员外现在已经报官了。捕快正在满世界找这头猪呢。您要是现在把猪肉藏起来,那就是销赃。要是继续卖,那就是公然贩卖赃物。这罪名,可不小啊。”
她看着王屠户,眼神特别诚恳。
“王大叔,我们不是来要猪的。我们是来救你的。我哥偷东西,罪有应得,抓了就抓了。可您是正经生意人,不能被他连累了啊。”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还处处透着“为你着想”的善意。
王屠户彻底慌了。
他只是个杀猪的,哪里敢跟官府和李员外作对。
他看着案板上那堆猪肉,感觉像一堆烫手的山芋。
卖,不敢卖。
藏,不敢藏。
扔了,又舍不得。
他急得满头大汗,最后只能看着锦书。
“那……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锦书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她微微一笑。
“好办。您就把这些猪肉,都送去李员外府上。就说,是您发现了小偷,帮他把猪找回来了。只不过找回来的时候,猪已经死了,您只好把它杀了。”
王屠户眼睛一亮。
对啊!这样一来,他不仅没罪,反而有功了!
李员外一高兴,说不定还有赏!
“然后呢?”他追问。
“然后,李员外肯定会问,小偷是谁。”锦书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方有德,“您就把我哥指认出来。官府抓人,天经地义。”
方有德一听要被送官,吓得屎尿齐流。
抱着锦书的腿求饶:“妹妹!好妹妹!你不能这么对我啊!”
锦书一脚把他踢开。
“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偷猪的时候怎么不怕?”
她转头又对王屠户说:“当然,我哥卖猪给您的那十五两银子,是赃款,您肯定得退出来,交给官府。这也是物归原主嘛。”
王屠户虽然肉疼,但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保命要紧。
他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最后,锦书看着那堆猪肉,叹了口气。
“只是可惜了。这头猪,本来李员外是打算花一百两买去做‘功德猪’的。现在被杀了,功德是做不成了。李员外肯定很伤心。”
王屠户听到“一百两”,心都在滴血。
他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他对锦书的话,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他现在只想赶紧撇清关系,再去李员外那邀功。
于是,王屠户找了辆板车,拉着一整车的猪肉,押着屁滚尿流的方有德,雄赳赳气昂昂地奔着李员外府上去了。
自首、举报、送礼,一条龙服务。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岳母才反应过来。
“锦书,你怎么让你哥去送官啊!”
锦书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娘,他不去送官,难道让咱们家赔那一百两银子吗?”
岳母瞬间哑火了。
我站在锦书身边,看着这场由她一手导演的大戏,完美落幕。
偷猪的,受到了惩罚。
买赃的,赔了钱还出了力。
我们家,一文钱没花,还出了一口恶气。
最关键的是,从头到尾,没人知道,那个所谓的“功德猪”,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高,实在是高。
9.免费的长工
方有德被送进了大牢。
罪名是偷盗。
虽然李员外家根本没丢猪,王屠户送去的那车猪肉让他一头雾水。
但王屠户言之凿凿,方有德自己也吓破了胆,供认不讳。
官府一看,人证物证俱在,案情简单,就判了他三个月监禁,外加二十大板。
这下,家里彻底清净了。
岳母哭了两天,也就不哭了。
毕竟,儿子虽然坐牢了,但家里省了一百两的赔款。
哪个更重要,她心里清楚得很。
她现在看锦书的眼神,已经从嫌弃,变成了畏惧。
她开始意识到,这个她一直以为傻乎乎的女儿,才是家里最不能得罪的人。
可她还是不甘心。
家里少了个男人,很多力气活就没人干了。
挑水,劈柴,修屋顶。
以前这些都是方有德干,虽然干得不情不愿。
现在,这些活儿都落到了我的头上。
我一个读书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干了两天,腰都快断了。
岳母就开始指桑骂槐。
“没用的东西!连点活都干不好!还不如我儿子在的时候!”
“当初真是瞎了眼,招了个中看不中用的!”
我气,但我也没办法。
我确实干不好这些。
这天,我挑着水桶,一瘸一拐地从井边回来。
半桶水,洒了三分之一。
岳母坐在院子里,磕着瓜子,冷嘲热讽。
“哟,我们的秀才公回来啦?水没洒光吧?”
我把水桶重重地放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锦书从屋里走出来,看到了这一幕。
她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接过我手里的扁担。
然后转身,对我岳母说:“娘,相公是读书人,不是长工。这些粗活,他做不来。”
岳母眼一瞪:“他做不来谁做?你做啊?”
“我当然也做不来。”锦书说,“所以,我想给咱们家请个长工。”
“请长工?”岳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有钱吗?”
“没钱。”锦书摇摇头,“但是,可以让他免费干活。”
还有这种好事?
岳母不信。我也不信。
锦书却很认真。
“娘,你还记得隔壁的张屠户吗?”
当然记得。
自从上次被锦书用“拆墙大法”治了一次之后,他就老实多了。
“张屠户一个人,又要杀猪,又要卖肉,家里还一堆活,也挺辛苦的。”锦书说,“我觉得,我们做邻居的,应该帮帮他。”
岳母听得云里雾里:“我们帮他?”
“是啊。”锦书点点头,“以后,咱们家每天的泔水,都送给他喂猪。咱们家洗衣服的水,也给他用来冲洗猪圈。他家要劈柴,相公可以帮他把柴都摆好。他家要挑水,相公可以帮他看水桶。”
我听明白了。
锦书的意思是,我们不直接干活,而是去干那些“辅助”的活。
美其名曰“帮忙”。
岳母却没听懂。
“我们凭什么帮他啊?他又没给我们钱!”
“娘,眼光要放长远一点。”锦书开始给她画大饼,“我们现在帮他,他心里会记着我们的人情。等他离不开我们的时候,我们再跟他提要求,他不就好说话了吗?”
“什么要求?”
锦书凑到岳母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我没听清。
但岳母的眼睛,瞬间亮了。
第二天,锦书就带着我,去隔壁“帮助”张屠户了。
张屠户一开始还很警惕。
但锦书说得特别诚恳。
“张大叔,远亲不如近邻。我们看您一个人太辛苦了,就想帮衬一把。您放心,我们不要工钱,就是搭把手。”
张屠户将信将疑。
但有人白给他干活,他也没理由拒绝。
于是,我就成了张屠户的“助理”。
他劈柴,我负责把柴火码得整整齐齐。
他挑水,我负责在井边帮他把水桶递上扁担。
他磨刀,我负责在旁边给他递块磨刀石。
我干的,全是巧活,一点都不累。
但从外人看来,我就是一天到晚在帮张屠户干活。
而张屠户,也确实省了不少事。
以前他一个人手忙脚乱,现在有了我这个“助理”,他只需要专心干重活就行了。
效率高了不少。
过了十几天,张屠户已经习惯了我的存在。
有时候我稍微去晚一点,他还会到门口来等我。
锦书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这天,她找到张屠户。
“张大叔,你看我相公帮你这么久了,我们也不求别的。就是我们家屋顶有点漏雨,想请您帮着修一下。您力气大,这活儿您在行。”
张屠户吃了我们这么多天的“软饭”,吃了人家嘴软,拿了人家手短。
修个屋顶这种小事,他根本没法拒绝。
“行!没问题!”他拍着胸脯答应了。
于是,张屠户就成了我们家的免费劳力。
修完屋顶,锦书又说家里的水缸太重,想让他帮忙挪个位置。
挪完水缸,又说院子里的地不平,想让他帮忙垫一垫。
张屠户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每次都被锦书用“邻里互助”的大道理说得无法反驳。
他一个粗人,哪里说得过锦书。
一来二去,我们家大大小小的力气活,全被他一个人包了。
岳母看得眉开眼笑。
现在她再也不骂我没用了。
她逢人就夸:“我那个女婿,有本事!动动嘴皮子,就让张屠户上赶着给我们家当长工!”
我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有本事的,不是我。
是我那个总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把黑的说成白的媳妇。
她不花一分钱,就解决了家里的劳动力问题。
用的,还是阳谋。
让你明知道是个坑,还心甘情愿地往下跳。
这手段,比圣贤书里的权谋之术,高明多了。
10.真假借据
方有德从大牢里出来了。
二十大板,打得他一个月下不了床。
三个月的牢狱之灾,也让他彻底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我本以为,他能就此洗心革面。
但我错了。
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他休养好了之后,没几天,就故态复萌。
又开始跟镇上的那帮狐朋狗友混在一起。
只是这次,他学聪明了。
他不再回家要钱,而是动起了别的歪脑筋。
这天,一个一脸凶相的男人找上了门。
自称是镇上“四海钱庄”的伙计,叫彪哥。
他拿着一张借据,拍在桌子上。
“方有德,欠我们钱庄五十两银子。今天,是最后还款日。拿钱来!”
岳母吓得脸都白了。
“什么?五十两?他什么时候借的!”
彪哥冷笑一声:“白纸黑字,还有他的画押,赖不掉的!”
我拿过借据一看。
上面确实写着方有德的名字,也按了手印。
借款日期,就是他出狱后没几天。
这个败家子!
刚出来就捅了这么大一个窟窿!
岳母急得直哭:“我们家没钱啊!五十两,把我们卖了都凑不齐啊!”
“没钱?”彪哥眼睛一眯,环视了一下我们的破院子,“没钱,就拿房子抵!这院子,我看还凑合。”
这是要逼我们家破人亡啊!
就在我们都手足无措的时候,锦书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借据。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拿起那张借据,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
然后,她笑了。
“这张借据,是假的。”她说。
彪哥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小娘们,你胡说什么!上面有方有德的画押,怎么会是假的!”
“画押是真的。”锦书点点头,“但是,借据是假的。”
所有人都糊涂了。
画押是真的,借据怎么会是假的?
锦书不紧不慢地解释。
“我哥不识字。你们拿一张白纸让他按手印,他也会按。你们完全可以先让他按了手印,然后再在上面填写借款的数额和内容。这种借据,在官府那里,是做不得数的。”
彪哥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嘴上还是很硬。
“你少在这妖言惑众!谁说他不识字!”
“对啊,我会写我自己的名字!”
门外,传来了方有德的声音。
他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就躲在门口偷听。
看样子,这根本就是他跟钱庄设的局,想逼家里拿钱。
锦书看都没看他一眼。
她对彪哥说:“好啊。既然你们说这不是一张白纸,而是他心甘情愿签的借据。那我们就去报官。”
“报官?”彪哥冷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报官我们也不怕!”
“我们不是告你们讨债。”锦书说,“我们是告你们,伪造借据,意图诈骗!我相公是秀才,懂大明律法。诈骗五十两,足够判你们流放三千里了。”
彪哥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娘子,居然这么难缠。
锦书继续加码。
“而且,我们还要请官府的仵作,来检验这张借据。”
她拿起借据,对着光看。
“这墨迹,是新的。但这手印的印泥,却有点陈旧。明显就不是同一时间留下的。只要一验,真相大白。”
其实她根本看不出什么新旧。
她就是在诈唬对方。
但彪风哥心里有鬼,他被唬住了。
他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当然,”锦书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下来,“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冤有头,债有主。谁借的钱,谁来还。”
她转头,看向门外的方有德。
“哥,你欠了钱庄五十两,对不对?”
方有德现在是骑虎难下。
他要是说没借,那就是合伙诈骗。
他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对……我借了……”
“好。”锦书点点头。
她又转头对彪哥说:“人,在这。钱,我们家一分没有。你们要把他抓走,打死,卖了,随便你们。我们绝无二话。”
她这一下,直接把皮球踢了回去。
把方有德,当成一个“物品”,交给了钱庄处置。
彪哥和方有德都傻眼了。
他们本来是演一出双簧,想逼家里卖房子。
结果,家里直接把欠债的人给“送”了出去。
方有德哀嚎起来:“娘!妹妹!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岳母也心软了,想求情。
锦书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娘,你今天要是替他还了这五十两,明天,他就能给您借回来一百两。这个家,迟早要被他败光。到时候,我们都得睡大街。”
岳母被这句话,说得浑身一颤,不敢再做声。
彪哥看着方有德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也知道今天这钱是要不回来了。
再闹下去,惊动了官府,自己还得惹一身骚。
他恶狠狠地瞪了方有德一眼,一把抓起桌上的假借据,撕得粉碎。
“算你狠!”
他冲着锦书撂下一句狠话,转身就走了。
一场天大的危机,就这么被锦书三言两语,化解于无形。
方有德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他看着锦书,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他知道,只要这个妹妹在家一天,他就别想再从这个家里,拿到一个铜板。
11.分家
经历了假借据风波后,方有德彻底老实了。
他不敢再赌,也不敢再惹是生非。
每天在家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发呆。
像个活死人。
岳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对锦书的畏惧,慢慢变成了怨恨。
她觉得,是锦书毁了她的儿子。
是锦书让这个家变得冷冰冰,没有一丝人情味。
家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压抑。
我和锦书,跟岳母和方有德,已经形同陌路。
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可以一天不说一句话。
我知道,这样的日子,长不了。
这个家,迟早要散。
提出分家的,是岳母。
这天晚饭,她突然开口。
“这日子,没法过了。分家吧。”
我跟锦书对视了一眼,并不意外。
方有德一听要分家,眼睛里冒出了一丝光彩。
他觉得,只要分了家,脱离了锦书的掌控,他就能重新过上自由的日子。
“怎么分?”我问。
岳母早就想好了。
她指着我们住的这个院子。
“房子,是方家的祖产,当然是留给我和有德。你们俩,搬出去。”
这是要我们净身出户。
我又问:“那田地呢?”
我们家,除了锦书那二亩嫁妆田,还有五亩薄田,是家里的主要收入来源。
“有德是男人,是方家的根。田地当然也归他。”岳母说得理所当然。
我气得发笑。
房子、田地,都归他们。
那我们分什么?分一屁股债吗?
我刚要理论,锦书按住了我的手。
她看着岳母,很平静地问:“娘,您的意思是,我们什么都不要,直接走人?”
“对。”岳母昂着头,一脸刻薄,“陆昭,你是个读书人,有手有脚,饿不死。锦书嫁给了你,就是你的人了。你们自己出去闯荡吧。”
她说得冠冕堂皇。
其实就是想把我们这两个“包袱”甩掉。
我以为锦书会据理力争。
可她没有。
她点了点头。
“好。我同意。”
我愣住了。
岳母和方有德也愣住了。
他们没想到,锦书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不过,”锦书又开口了,“我也有个条件。”
岳母警惕地看着她:“什么条件?”
“分家,可以。但要立字据。”锦书说,“白纸黑字写清楚,从此以后,我们两家,婚丧嫁娶,各不相干。你们的养老送终,我们不管。我们的生老病死,也与你们无关。”
这话,说得极其冷酷。
岳母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她想分家,是想甩掉包袱,但没想过彻底断绝关系。
她还指望着,等自己老了,我们回来伺候她。
“你……你这个不孝女!”她气得发抖。
“娘,是您先不要我们的。”锦书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既然您觉得我们是包袱,那我们就断得干净一点。这对大家都好。”
她看着方有德。
“哥,你以后飞黄腾达了,不用接济我们。我们以后要是要饭,也绝不会到你家门口。”
方有德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不敢说话。
锦书最后说:“如果你们同意这个条件,我们明天就搬走。如果不同意,那就不分家。我们还住在这里,还是一家人。”
这道选择题,太狠了。
要么,就继续被锦书“统治”,过着憋屈但安稳的日子。
要么,就彻底断绝关系,得到房子和田地,但从此以后,生死各安天命。
岳母和方有德,陷入了天人交战。
我看着锦书。
我终于明白了她的意图。
她不是真的想断绝关系。
她是在逼他们,逼他们承认,这个家,离不开我们。
这个家里,我是唯一的劳动力(虽然不怎么好用)。
锦书,是唯一能赚钱的人(靠**的信息费)。
把我们赶走了,他们娘俩,靠什么活?
守着那几亩薄田,喝西北风吗?
岳母想了很久。
脸色变了又变。
最终,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在了椅子上。
“不分了……不分了……”她有气无力地说。
方有德的眼里,也重新黯淡了下去。
那顿饭,最终不欢而散。
但从那天起,岳母再也没提过分家的事。
她看我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刻薄了。
她开始默许锦书管家,默许锦书把控着家里的财政大权。
这个家,没有分开。
但实际上,已经分了。
只不过,我们成了主人。
他们,成了需要仰仗我们鼻息过活的房客。
12.谁是傻子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方有德彻底废了,每天除了发呆,就是想办法从岳母那里骗几个铜板,去买碗劣酒喝。
岳母也老了许多。
她不再折腾,也不再找茬。
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坐在院子里,看着太阳东升西落。
家里的事,都由锦书说了算。
她用**送来的钱,把屋子修葺一新。
又买了两头小猪,几只鸡。
日子,过得比以前像样多了。
她还出钱,让我继续读书。
她说:“相公,你只管安心读书,考取功名。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
我捧着她给我买的新书,心里百感交集。
三年前,我入赘方家,所有人都说我娶了个傻子,这辈子完了。
三年后,我却能安安心心地坐在窗明几净的书房里读书。
而这一切,都是我这个“傻”媳妇,用她的方式,为我争取来的。
这天晚上,我温习完功课,看到锦书还在灯下算账。
算盘珠子在她手里,拨得噼啪作响,像一曲清脆的歌。
我走到她身边,坐下。
“锦书。”
她抬起头,冲我笑了笑:“相公,还不睡?”
我看着她。
烛光下,她的脸庞,柔和而宁静。
那双眼睛,却清亮得像是能看透人心。
我犹豫了很久,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藏在我心底的问题。
“锦书,你……是不是一直在装傻?”
她放下算盘,看着我。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只是反问我:“相公,你觉得,什么是聪明,什么又是傻呢?”
我被她问住了。
她淡淡地说:“娘觉得,占小便宜是聪明。哥觉得,走歪门邪道是聪明。柳絮表妹觉得,搬弄是非是聪明。张屠户觉得,恃强凌弱是聪明。”
“可他们的聪明,给他们带来了什么呢?”
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沧桑。
“在这个家里,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因为他们,从来不跟你讲道理。”
“你跟他们讲孝顺,他们跟你讲困难。”
“你跟他们讲规矩,他们跟你讲人情。”
“所以,我只能用他们的规矩,来对付他们。”
“他们不讲理,那我就比他们更不讲理。他们耍无赖,我就比他们更无赖。”
“我只是用一种他们听得懂的方式,跟他们说话而已。”
我怔怔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她不是傻。
她只是活得太明白了。
明白到,她懒得用世俗的聪明,去跟这群蠢人周旋。
她选择用一种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去解决所有的问题。
那就是,让自己变成一个“傻子”。
一个不受任何道德和规矩束缚的,“傻子”。
“那……你为什么选择我?”我又问。
“你入赘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你穷,说你没用,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可我看着你,觉得你跟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的眼睛。”她说,“你的眼睛很干净。你虽然穷,但你不贪。你虽然没用,但你不坏。”
“我知道,你不会像他们一样,把我当成工具,或者傻子。”
“你会看到,真正的我。”
她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心,很温暖。
“相公,在这个家里,做一个聪明人,太累了。”
“所以,以后就让我当那个傻子吧。”
“你只需要,安安心心地做你的聪明人,就好了。”
窗外,月光如水。
我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我的妻子。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
谁是傻子?
那些自以为聪明,却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是傻子。
那些用世俗的眼光,去评判她的人,是傻子。
而我,娶了她这个“傻子”,才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聪明的一件事。
更新时间:2025-11-06 01:2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