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簌簌地往我脖子里钻。我跪在冻硬的泥地上,猎刀横在膝头,刀刃映出我皱起的眉。兽血结成的冰碴卡在刀纹里,指甲刮过去,发出咯吱的脆响。
竹杖戳进冻土的动静像蛇咬骨头。
“擦刀呢,楚家小子?”老瞎子的破毡靴碾过雪堆,眼白上翻着,像两颗发霉的糯米糍。他竹杖尖上粘着片枯叶,叶子突然裂成两半,露出后面天穹上那道疤。
我眯起眼。那道裂缝我看了二十年,从村口歪脖子树到野狼沟的断崖,走哪儿都能看见。灰黑色的,像老天爷衣裳扯了线头。
云雀扑棱棱落在我肩上,喙里还叼着红浆果。老瞎子喉结动了动:“你娘生你那晚,这疤就开始渗血。”
浆果突然在他话音里炸开。
汁液溅在我虎口上,滋地冒起青烟。我甩手,皮肉已经烙出个扭曲的纹路——像条吞自己尾巴的蛇,又像打翻的墨汁。
“混沌印。”老瞎子竹杖点在我腕骨,凉得钻心,“你当自己真是猎户?”
云雀炸开羽毛,啾地一声窜上天。远处雪林里传来树枝断裂声,咔嚓咔嚓,越来越近。
我攥紧猎刀站起来。刀柄的缠皮突然渗出黏腻触感,低头看,那些陈年血垢正在融化成猩红的露珠。
老瞎子咧开嘴,露出三颗发黑的牙:“来了。”
雪幕被撕开的瞬间,我看见最先冲出来的不是狼。是蹄子,青铜色的,每踏一步就熔穿半尺积雪。
鹿心还冒着热气,我指缝里黏着血丝。溪水突然沸腾,水面浮起密密麻麻的泡,像有千万只虫卵在同时孵化。
青铜罗盘在怀里发烫。
骨鞭抽裂山崖的爆响震得我耳膜生疼。碎石暴雨般砸进溪流,溅起的水珠在半空就蒸成白雾。我抬头看见玄霄魔尊浮在火烧云里,黑袍下摆的九幽火滴落下来,岸边的芦苇瞬间变成焦黑的骨架。
"找到你了。"他的声音像锈刀刮瓦片。
我后退时踩到湿滑的鹅卵石。怀里的罗盘突然发出嗡鸣,震得我胸口发麻。云雀从我肩头弹射出去,尾羽擦过魔火,金芒暴涨。
整片天空暗了下来。
魔尊的骨鞭第二次落下时,云雀的翅膀突然胀大十倍。金色流光裹住我腰腹,地面塌陷的瞬间,我看见鞭梢扫过的地方,整条溪流倒灌上天。
下坠时风声灌满耳朵。
青铜罗盘自己跳出来悬在头顶,指针疯转。我盯着越来越近的岩刺,突然听见老瞎子的声音从罗盘里渗出来:"闭眼!"
黑暗中有东西缠上手腕。
冰凉滑腻,像蛇又像锁链。等我能再视物时,发现自己跪在巨大青铜门上。门缝里渗出的气流吹得我睫毛结霜,云雀缩成麻雀大小,在我耳边急促地啾啾叫。
门上有字。
不是刻的,倒像是用指甲硬抠出来的。我摸到第三道划痕时,突然被拽进门内。失重感还没消失,后背就撞上某种柔软的东西。
"青璃的尾巴可比石板舒服多了?"
女人的笑声带着回音。我翻身滚到一旁,看见九条雪白的狐尾正在石台上缓缓收拢。穿孔雀蓝长裙的女人支着下巴,金线绣的妖纹从锁骨爬到眼尾。
妖皇的指甲轻轻划过我虎口的混沌印。
"玄霄的狗鼻子真灵。"她突然凑近,呼出的气息带着梅花香,"老瞎子用命换来的时辰,可不够你发呆。"
地面突然剧烈摇晃。
无数萤火虫从岩壁缝隙涌出,聚成紫微仙帝的身影。他脚下每朵金莲绽开,就有碎石化成齑粉。妖皇的尾巴瞬间把我卷到身后。
"三千年了。"仙帝的拂尘指着我的鼻子,"混沌体。"
狐尾勒得我肋骨生疼。妖皇的声音却带着笑:"仙帝好眼力,这分明是我新收的炉鼎。"她尾尖突然刺进我手腕,混沌印顿时血流如注。
血滴在半空凝成珠串。
仙帝的拂尘突然调转方向,抽向虚空某处。黑雾炸开的瞬间,我看见冥河老祖的骨杖正抵在云雀头顶。
"游戏开始。"老祖的嗓音像漏气的风箱。
青铜门轰然闭合的声响中,我听见云雀发出凄厉的鸣叫。它炸开的羽毛全变成了金色细针,暴雨般射向冥河老祖浑浊的眼球。
云雀的尖啸还在耳膜上震动,眼前却突然换了天地。
我摔在琉璃铺成的地面上,骨头硌得生疼。抬头时,十万串风铃正悬在穹顶摇晃——每串都用妖骨磨成,碰撞时发出的不是脆响,而是低沉的呜咽。
“喜欢我的收藏?”青璃妖皇赤足踩过琉璃砖,九条尾巴在身后开屏般展开。她指甲勾了勾,最近的风铃突然坠下来,砸在我脚边碎成粉末。骨粉里浮出张扭曲的人脸,朝我龇牙。
我摸向腰间,猎刀不见了。
“找这个?”妖皇掌心浮着我的刀,刀刃正被紫火慢慢熔成铁水。她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我的,“混沌印认主的东西,你也配带?”
琉璃宫突然震颤。
妖皇甩袖,整面墙变成透明。外面黑云压顶,玄霄魔尊的骨鞭正抽在结界上,每击都炸开血色雷光。她啧了一声,弹指射出根尾羽,结界外顿时竖起万丈冰棱。
“喝吗?”她不知从哪变出个翡翠杯。
酒液是紫色的,还在蠕动。我刚要后退,杯子突然自己贴上嘴唇。液体滑入喉咙的瞬间,舌根尝到铁锈味——和梦中天裂渗出的黑血一个味道。
酒杯突然炸裂。
碎片割破我下巴,酒液却在空中凝结成晶簇。妖皇伸手摘下一枚,晶体在她指尖融化,露出里面封着的眼球。那瞳孔我认得,是老瞎子的。
“紫微老儿倒是会挑时候。”她突然冷笑。
金光穿透九重穹顶时,我肩胛骨骤然剧痛。仙帝的敕令符箓钉进皮肉,烫得能听见脂肪滋滋作响。妖皇的尾羽同时刺入我后背,冰火交加的感觉让我跪倒在地。
“忍着点。”她尾巴缠住我脖子,“现在抽你脊骨,仙魔两界立刻能闻到味。”
敕令符突然自己燃烧起来。火舌舔过的地方,皮肤下浮现出金色经络。妖皇的指甲划开我衣领,混沌印正在吞噬那些金线,像饿狼撕扯猎物。
琉璃宫的地砖开始龟裂。
云雀的叫声从地缝里钻出来,带着回声。我扒着裂缝往下看,却见冥河老祖的骨杖正插在云雀胸口,杖头冒出无数黑须,扎进它羽毛里吸血。
“想要你的鸟?”妖皇突然拎起我后领,“拿混沌本源来换。”
她把我扔向裂缝的刹那,我瞥见玄霄魔尊终于撕开结界。他黑袍沾满冰碴,骨鞭直取妖皇咽喉——却被突然现身的紫微仙帝用拂尘架住。
下坠时,我抓住妖皇故意垂下的尾羽。她吃痛回头,我趁机把混沌印按在她脚踝上。
琉璃宫爆炸的气浪中,我听见三声不同的怒吼。
爆炸的余波还在撕扯我的耳膜。
我坠在一片虚无里,后背硌着个硬物——是老瞎子的罗盘。它烫得吓人,指针疯转,每转一圈就带出串火星。那些火星不灭,反而凝成水珠状,里面裹着破碎的画面:山峦倾塌,星河倒灌,无数个我在不同时空被骨鞭贯穿咽喉。
"终于醒了?"冥河老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压来。
我猛翻身,看见三千面水镜悬在虚空。每面镜子里都是不同角度的我,但瞳孔全变成了混沌印的蛇形。老祖的骨杖突然刺穿最近的水镜,镜面裂纹蛛网般蔓延。
脊椎突然剧痛。
像有烧红的铁钩在骨髓里搅动。我弓起身子,看见一截剑尖正从我后背缓缓抽出——诛神剑的刃口泛着血光,剑脊上刻满蠕动的咒文。
"老东西的罗盘救不了你。"老祖的骨杖敲在水镜上,三千个我同时吐血。
罗盘突然跳起来砸向我后背。金属灼穿皮肉的滋响中,诛神剑被硬生生顶出脊椎。剑身离体的瞬间,我听见自己骨头里传出龙吟。
混沌印活了。
它从我虎口游向小臂,所过之处皮肤龟裂,露出底下暗金色的经络。老祖的水镜接连炸裂,碎玻璃在虚空中凝成毒蛇,朝我七窍钻来。
云雀的叫声刺破黑暗。
它不知从哪冲出来,喙里叼着根妖皇尾羽。那根雪白的羽毛突然燃烧,火焰顺着云雀羽毛蔓延,眨眼把它烧成火球。老祖的骨杖横扫过来,却在接触火焰的瞬间熔成铁水。
"蠢鸟!"老祖第一次变了声调。
焚天烈焰吞没了最后一面水镜。火光中,我看见罗盘指针停在一个古怪符号上——像条首尾相衔的蛇,和混沌印一模一样。
虚空开始崩塌。
无数记忆碎片从裂缝里喷涌而出:我看见老瞎子跪在血泊里剜目,妖皇的尾巴被紫雷劈断,玄霄魔尊的骨鞭缠着仙帝的拂尘......
云雀的火羽扫过我眼皮。再睁眼时,九重天正在燃烧。
火焰舔舐着天穹,将云层烧成灰烬。我站在燃烧的星盘上,脚下是紫微仙帝碎裂的命格线——它们像活蛇般扭动,突然刺穿我的脚踝。
血滴在星盘上,二十八宿同时亮起猩红的光。
"原来如此。"仙帝的声音从星斗间传来。他的拂尘扫过天狼星,那颗星立刻炸开,碎片化作锁链缠住我手腕,"混沌体竟是钥匙。"
锁链突然绷直。
我听见自己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混沌印顺着小臂爬上锁链,所过之处,仙金熔成铁水。玄霄魔尊的笑声在此时撕裂火幕,他的骨鞭卷着诛神剑劈向星盘。
剑锋离我咽喉三寸时,异变陡生。
魔尊的血溅在剑上,竟与混沌印共鸣。暗金色的纹路从剑柄蔓延到剑尖,诛神剑发出痛苦的嗡鸣,突然调转方向刺向仙帝。
"叛徒!"仙帝的敕令符炸开。
气浪掀翻星盘,我坠向燃烧的云海。半空中,青璃妖皇的断角突然飞来——那根晶莹的角骨裂成九段,在天穹裂缝处拼出古怪图案。
是星图。
但只有半幅,像是被人硬生生撕开的。我盯着那些闪烁的星点,突然头痛欲裂。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苏醒,比混沌印更古老,更暴戾。
云雀的火焰突然熄灭。
它坠落在我掌心,羽毛全变成了灰白色。妖皇的断角开始震颤,每震一次,就有星点熄灭。仙帝和魔尊同时停手,惊愕地望向裂缝。
"晚了。"冥河老祖的骨杖从云层刺出。
杖尖点在我眉心,冰冷刺骨。混沌印突然暴起,顺着骨杖反噬。老祖闷哼一声,我看见他干枯的手臂上浮现出和我一样的暗金纹路。
"你算计我?"老祖的嗓音第一次带上惊恐。
妖皇的断角突然爆炸。冲击波扫过之处,天穹裂缝开始愈合。紫微仙帝的星盘四分五裂,玄霄魔尊的骨鞭寸寸断裂。
混沌印彻底覆盖了我的右臂。
它不再是印记,而是活物。我能感觉到它在吞噬什么——仙帝的命格,魔尊的血煞,妖皇的灵韵,甚至是老祖的幽冥气。
云雀在我手心动了动。
它啄开自己胸膛,叼出一颗晶莹的血珠。血珠滴在星图缺失的位置,另外半幅星图突然从虚空浮现。
两半星图合并的瞬间,我看见了真相。
星图灼烧着我的视网膜。
那根本不是星辰——每颗光点都是一只眼睛,瞳孔里映着不同的我。有的被万剑穿心,有的在火海中化为枯骨,还有的正在啃食自己的手掌。
"看清楚了吗?"冥河老祖的声音从我喉咙里挤出来,"三千劫数,你逃不过任何一次。"
我的瞳孔突然剧痛。
像有蜈蚣在眼球后面产卵。混沌印顺着脖颈爬上脸颊,暗金纹路与血管纠缠。老祖的骨杖还抵在眉心,杖身却开始融化,黑色黏液滴在我鼻梁上。
老瞎子的竹杖破空而来。
它本该刺穿老祖咽喉,却在最后一刻偏转,狠狠扎进老瞎子自己的脖子。血喷出来,不是红的,而是泛着青铜光泽。那些血珠在空中结成蛛网,将老祖和我牢牢捆住。
"蠢货!"老祖第一次失态。
云雀突然振翅。它灰白的羽毛重新燃起烈焰,火舌舔过我的手臂。皮肉像蜡一样融化,露出底下流淌的星河——每道光脉都在演奏不同的旋律,仙帝的命格线成了琴弦,魔尊的血煞是鼓点。
紫微仙帝的冠冕炸了。
十二旒玉串崩断,宝珠四溅。每颗珠子落地都映出我的死状:被混沌印反噬,被诛神剑腰斩,甚至被云雀的火焰烧成空壳。仙帝突然捂住眼睛,指缝里渗出血泪。
"原来你才是劫......"
他的话被骨裂声打断。老祖终于挣脱血网,却从我的瞳孔里跌出来——他干枯的身体正在膨胀,皮肤下凸起无数张人脸。那些人脸我认得,是水镜里三千个死去的我。
混沌印彻底活了。
它脱离我的手臂,在半空扭成衔尾蛇。蛇眼睁开时,整片天穹开始剥落,露出后面漆黑的虚空。云雀的火焰突然暴涨,它冲进虚空缺口,羽翼扫过之处,星河倒流。
我的身体在解体。
血肉化作光粒,骨骼变成星尘。但意识反而更清晰了——我看见老瞎子竹杖里封着的青铜罗盘,看见妖皇断角中藏着的半幅星图,甚至看见冥河老祖脊梁上刻着的混沌印。
仙帝的冠冕碎片突然聚拢。
它们拼成一面镜子,照出我现在的模样:没有皮囊,只有流动的星河,和眉心处旋转的混沌印。镜中的我咧开嘴,说出的话让所有人僵在原地:
"该醒了,楚夜。"
镜中的声音还在回荡,诛神剑已经刺穿玄霄魔尊的后心。
剑刃嗡鸣,魔尊的元神像粘稠的墨汁般被剑身吞噬。他黑袍上的九幽火突然熄灭,骨鞭寸寸断裂。剑柄处浮现出暗金纹路——和我掌心的混沌印一模一样。
"终于......"魔尊的嘴角扯出古怪弧度,"等到这一天。"
他的身体化作黑沙消散,剑柄上的混沌印却亮得刺眼。青璃妖皇的九条尾巴同时炸毛,她咬破指尖,用尾羽蘸血在虚空划出咒文。
我的肋骨突然移位。
咔咔的骨裂声中,十二根肋骨自动排列成阵。每根骨头上都浮现出星图缺失的符文,剧痛让我跪倒在地。妖皇的血咒与骨阵共鸣,虚空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吃吧。"紫微仙帝的残魂附在云雀身上。
它啄向我右眼时,我才发现眼球已经溃烂。混沌印的纹路在眼眶里蠕动,像饥饿的蛆虫。云雀的喙刺入眼窝的瞬间,我尝到了自己的脑浆味——腥甜,带着铁锈气。
仙帝的残魂在笑。
笑声通过云雀的鸣叫传来,刺得耳膜出血。我剩下的左眼看见冥河老祖正在解体,他的皮肤像老旧墙皮般剥落,露出底下流动的星河。
诛神剑突然飞到我手中。
剑柄的混沌印与掌心相触,暗金纹路突然活过来,顺着血管游向心脏。肋骨组成的阵法开始旋转,每一转都带出骨骼摩擦的刺响。
"原来你才是容器。"妖皇的尾羽燃尽最后一滴血。
虚空彻底碎了。
不是崩塌,而是像镜子被砸碎般迸溅。每块碎片都映出不同的场景:老瞎子剜目的血,玄霄魔尊断裂的骨鞭,紫微仙帝炸裂的冠冕......
云雀吞下我溃烂的眼球,羽毛突然变成透明。它体内流动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浓缩的星河。仙帝的残魂发出惨叫,被星光灼成青烟。
我的肋骨阵突然收缩。
十二根骨头刺穿皮肉,在胸前拼成完整的星图。诛神剑自动归位,剑尖抵住星图中央。混沌印从全身汇聚到心口,在剑尖与骨阵之间形成漩涡。
漩涡中伸出一只手。
苍老,布满伤痕,拇指戴着青铜扳指。那只手轻轻按在我额头,所有疼痛瞬间消失。
"该结束了,孩子。"
老瞎子的声音。
那只手按在我额头的瞬间,脊椎突然爆出脆响。
像有千万根钢针从骨髓里刺出来。我弓着身子干呕,看见自己后背凸起十二道骨刺——它们自动剥落皮肉,在半空拼接成第二把诛神剑。
冥河老祖的躯体开始崩解。
他的皮肤像晒干的泥块般剥落,露出底下流动的黑沙。每粒沙都在尖叫,声音细碎刺耳。老祖的嘴还张着,但吐出的已是沙粒:"你...早该...死..."
老瞎子的尸体突然坐起。
他腐烂的嘴唇一开一合,竹杖从咽喉伤口里缓缓抽出。杖尖滴落的不是血,是暗金色的液体,和混沌印同源。"天穹那道疤,"他的声音带着尸臭,"是你出生时抓出来的。"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
五指正在融化,露出底下星河般的脉络。紫微仙帝的星盘碎片突然飞来,锋利边缘直接扎进我左眼眶。剧痛中,无数画面在视网膜上闪回——
九万次轮回。
每次都是我被诛神剑贯穿。有时是玄霄魔尊动手,有时是青璃妖皇尾羽穿刺,甚至有一次是云雀啄穿我的天灵盖。但结局永远相同:混沌印暴走,三界重归混沌。
"这次不一样。"
我自己的声音从第二把诛神剑里传出。剑身震颤,与第一把诛神剑共鸣。两把剑的剑柄处,混沌印同时亮起,暗金纹路在空中交织成网。
冥河老祖彻底沙化了。
他的黑沙被剑网捕获,每粒沙都在挣扎。云雀突然俯冲下来,透明羽翼扫过沙堆,沙粒立刻凝固成晶——每颗晶体内都封着个微缩的老祖,表情定格在惊恐瞬间。
老瞎子的竹杖点在我眉心。
腐烂的指尖传来寒意,我右眼的混沌印开始逆时针旋转。天穹裂缝突然渗血,血滴在半空凝结成珠。每颗血珠里都裹着星图碎片,它们自动飞向两把诛神剑。
紫微仙帝的残魂从星盘碎片里渗出。
他试图抓住我的手腕,却被剑光搅碎。最后消散前,他的冠冕虚影突然炸开,九旒玉串变成锁链缠向我脖颈——
"铛!"
锁链被第二把诛神剑斩断。剑身沾了我的血,突然暴长三尺。剑脊上浮现出血管般的纹路,与我的星河脉络完全一致。
青璃妖皇的断角从虚空飞来。
它刺穿老瞎子尸体的心脏,带出一团跳动的金光。那光团自动分裂,一半融入第一把诛神剑,一半钻进我胸口。
混沌印彻底覆盖了我的躯体。
不再是印记,而是全新的皮肤。我握紧双剑时,看见天穹裂缝开始愈合——像伤口结痂般,边缘处生出肉芽状的光丝。
云雀落在我肩上。
它透明的身体里,星河正在坍缩。当最后一点星光熄灭时,我听见它说:
"这次,换我当容器。"
云雀的躯体在我肩头碎成光点。
那些星光没有消散,而是顺着我的发丝往上爬。头发开始疯长,发梢褪去黑色,变成流动的星河。每根发丝都重若千钧,拽得头皮生疼。
青璃妖皇的尾羽刺进我胸口。
她只剩最后一根羽毛,尖端闪着血光。羽毛穿梭在皮肉间,像缝衣针般修补我的伤口。每穿一针,我眼前就闪过一个陌生场景:金字塔崩塌,大陆沉没,恒星熄灭......
"九万文明的残骸。"妖皇的嘴角渗血,"够补你的心了。"
她的尾羽突然绷断。
后半截羽毛卡在我肋骨间,断口处涌出黑色黏液。我伸手去拔,指尖刚碰到就缩了回来——那不是黏液,是浓缩的时空乱流。
玄霄魔尊的骨鞭活了。
它从满地黑沙中窜起,鞭梢缠住我脖子。骨节咔咔作响,勒着我往天穹裂缝拖去。裂缝边缘的"肉芽"光丝突然暴长,像触手般卷向我的四肢。
混沌印皮肤开始剥落。
暗金色的碎片飘向裂缝,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结局。有的世界我成了新神,有的时空我化身灾厄,还有几个碎片里,我抱着云雀的尸体在雪地里行走。
"选啊!"魔尊的声音从骨鞭里传出。
鞭身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跳动的脏器。那不是人类的心脏,而是一团扭曲的星云,正随着我的呼吸频率收缩。骨鞭拽着我撞向裂缝的瞬间,两把诛神剑同时发出尖啸。
第一把剑刺穿星云。
魔尊的惨叫震碎了三里内的空间。裂缝渗出更多血珠,这次它们没有凝结,而是汇聚成河,倒灌进星云伤口。第二把剑则斩向光丝触手,剑锋过处,肉芽纷纷枯萎。
我的头发突然绷直。
发梢的星河开始倒流,拽着我往后跌。青璃妖皇用断羽在地上画出血符,符文亮起的刹那,我后脑勺重重磕在坚硬物体上——
是老瞎子的竹杖。
它竖直插在地面,杖身爬满青铜锈。我碰到它的瞬间,锈迹剥落,露出底下刻满的混沌印。杖尖突然裂开,喷出粘稠的金色液体。
液体在空中分成两股。
一股浇在骨鞭上,魔尊的星云心脏顿时凝固成琥珀。另一股淋在我头顶,长发里的星河突然沸腾,发丝根根竖起,像天线般指向不同方位。
天穹裂缝开始呕吐。
先是吐出半截龙尸,接着是破碎的星舰,最后滚出来的是云雀的喙。那喙尖还叼着东西——我的溃烂眼球,此刻正完好如初地转动。
妖皇突然扑向眼球。
她的指甲刚碰到虹膜,整条手臂就石化成灰。眼球自动滚到我脚边,瞳孔里映出的不是我的倒影,而是抱着竹杖的老瞎子。
他咧嘴一笑,满口黑牙变成星辰。
"容器满了。"
竹杖爆裂,无数青铜碎片射向裂缝。每块碎片都带着我的头发丝,像缝合线般将天穹强行闭合。骨鞭最后抽搐几下,终于松开了我的脖子。
我弯腰捡起眼球。
指尖碰到瞳孔的瞬间,所有星河发丝突然回缩。它们钻进头皮,在头骨上刻出星图。两把诛神剑自动交叉,架在我颈动脉前。
剑柄的混沌印同时开口:
"该还债了。"
剑刃刺入心脏的瞬间,没有痛感。
只有冰凉的触感,像冬日溪水漫过胸口。血喷出来,不是向下滴落,而是向上飞升——每一滴都精准地填进天穹裂缝。暗红的血珠在裂缝中流动,像无数条细小的血管在修补伤口。
冥河老祖的沙粒开始颤动。
它们从四面八方聚拢,黑沙相互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沙粒重组时发出骨骼生长的脆响,最终凝聚成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青年——粗布麻衣,双目完好,腰间别着青铜罗盘。
老瞎子年轻时的模样。
他活动着手腕,指节发出爆豆般的声响。第一把诛神剑突然挣脱我的控制,飞入他掌心。剑刃映出他的脸,却还是现在那张布满皱纹的面容。
"轮回闭环了。"他的声音年轻又苍老。
云雀的灰烬堆突然裂开。
一只绒毛未干的雏鸟挣扎着爬出来,喙上还沾着我的血。它跌跌撞撞飞到我肩上,猛地啄向我右手背——那里的混沌印正在结晶化,暗金纹路变成实质的矿物。
每啄一下,就有一块结晶脱落。
脱落的碎片在半空汽化,形成细小的星云。雏鸟的绒毛随着啄食逐渐变黑,最后化作云雀成年时的羽色。它吞下最后一块结晶时,天穹突然暗了下来。
两把诛神剑同时震颤。
老瞎子松开手,他的那把剑悬浮在空中,剑尖指向我心脏。我的剑则自动调转方向,对准他咽喉。剑柄的混沌印睁开竖瞳,露出饥饿的目光。
"九万次轮回的血债。"老瞎子从腰间解下罗盘,"该清了。"
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停在"混沌"二字上。盘面裂开,露出里面封存的东西——半颗干瘪的心脏,表面刻满与我肋骨上一模一样的星图符文。
雏鸟突然厉声尖叫。
它扑向罗盘,翅膀扇动间带起黑色火焰。老瞎子没有躲,任由火焰吞没他的手臂。皮肤烧焦的味道里,他捏碎那半颗心脏。
血雾弥漫。
我的结晶化突然加速,从右手蔓延到整条胳膊。碎裂的晶片自动飞向天穹,填补最后几处细小的裂缝。诛神剑的剑柄开始融化,金属液滴悬在空中,凝成锁链形状。
老瞎子年轻的面容迅速衰老。
皱纹重新爬上他的脸,眼珠再次浑浊。他弯腰咳嗽,吐出的不是血,而是细小的青铜沙粒。沙粒落地生根,长出嫩芽,转眼变成竹林。
云雀彻底成年了。
它停在我完好的左肩上,右肩则站着那只雏鸟。两只鸟同时啼叫,声波震碎了悬浮的金属锁链。锁链碎片化作流星雨,坠向四面八方。
我低头看自己的胸口。
诛神剑还插在那里,但伤口处没有流血,反而生出细小的肉芽。它们缠绕着剑身,像在吞咽又像在交配。混沌印的结晶已覆盖到脖颈,呼吸变得困难。
老瞎子彻底变回了瞎子。
他拄着竹杖走近,杖尖点在我眉心。结晶化突然暂停,给我留下最后三秒。
"记住,"他的竹杖裂开,"你才是最初的..."
话没说完,他的身体就碎成了青铜沙。
诛神剑同时爆裂。
剑刃碎片刺入天穹,将最后一丝裂缝焊死。我的结晶化重新开始,这次速度快到眨眼间就封住了鼻腔。
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两只云雀交颈而飞。
一只啄开我的左眼。
一只钻进我的右眼。
黑暗降临的刹那,我听见星河流动的声音。
更新时间:2025-11-06 01:21:05